梅西已经成了大巴黎的球员。

梅西已经在大巴黎高高举起了自己的30号球衣,说出了要为大巴黎拿下欧冠的豪言。

整个足球世界,都期待着他的新征程——而在梅西转身离去之际,他没有说一丝一毫老东家巴萨的短处,但是这家俱乐部的政客,却真实地欺骗了他。

球员只是“工具人”,哪怕你强如梅西,哪怕你有着21载传奇光阴。

梅西的妻儿亮相大巴黎。

故乡与他乡

罗萨里奥城外,有许多劳工阶层居住区,条件简陋、尘土飞扬,不少楼宇门窗破败。梅西在这里出生,13岁的时候,一家人前往巴塞罗那。

那并不是一次举家迁徙,更像是一家七口的一次赶考——13岁的利昂内尔·梅西,前去巴萨试训,尝试着适应当地的足球和生活。梅西一家并没有做出从阿根廷搬去西班牙的决定,一家人不知道不长个儿的利昂内尔,是不是具备成为职业球员的可能。

半年之后,13岁的利昂内尔告诉全家人,他觉得自己行,他想在这里待下去,哪怕他过去这半年受伤了,西班牙的许多青少年足球规定,也不让他拥有更多上场机会。

13岁的他,做出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个决定。而13岁的他,就要为这个决定付出代价——两个哥哥和妹妹,在母亲陪伴下,返回故乡罗萨里奥,父亲留在了巴塞罗那陪伴最小的儿子。

那是一次家庭的分离,远隔万里的泪水和思念,对这一家人都形成了深重的影响。

20年后,已经有了三个儿子的梅西,和妻子安东妮拉以及儿子们进行长谈。这又是一次迁徙的话题,他想要离开巴塞罗那。老大蒂亚戈2012年出生,劳尔马特奥2015年出生,老三西罗2018年出生,他们的故乡就是巴塞罗那。

面对着妻儿的泪水,回想起20年前的经历,梅西放弃了离开的决定。他在巴塞罗那生活的时间,远超过他原本的故乡罗萨里奥。

再过一年,不想离去的梅西,却不得不离去。即便他再次对儿子们承诺,这只是暂时的离开,他们最终还会回巴塞罗那,然而这一段旅程开始后,谁知道终点会在哪里?

故乡早已是他乡,他乡却未必会是故乡。

这两年,梅西留下的大多是无奈的表情。

没有“最后的努力”

场景飞速地转换,巴塞罗那到巴黎飞行的距离时长,并不可怕,只是一切都变了。

梅西在降落到巴黎后,更换了更适合新鲜场景的T恤,然后是签约仪式,手持30号球衣的亮相,随后还有在埃菲尔铁塔的官宣仪式。

遗留在身后的巴塞罗那,在梅西悲泣开篇的发布会当晚,就有了甘伯杯的新赛季热身赛。现场球迷,在比赛开始10分钟时,为已经离去的10号起立鼓掌欢呼。这是他的俱乐部,17个赛季以职业球员身份效力,778场比赛,672个进球,302次助攻,包含4个欧冠10个西甲等的35座奖杯。

只是他的俱乐部里,再也找不到他了。

哪怕在梅西和妻子打包行李,准备前往巴黎之时,加泰罗尼亚还流传着“最后努力”的说法——梅西、巴萨和西甲,都希望都留下,各方让让步,一起努力,难道真的做不到吗?只是这种“最后努力”,传闻一出,立即会被多方快速否认。

没有“最后努力”,一切不可更改。“最后努力”更是球迷绝望的期盼。一个在球场上,将奇迹变成寻常的人,当他陷入到“寻常”的陷阱里,也和普罗大众一样,太难实现奇迹。

巴塞罗那人、加泰罗尼亚人和太多太多的梅西球迷,都很难接受这样的“寻常”。想想那个依旧纯真如少年的梅西,他能接受吗?

拉波尔塔和梅西曾为巴萨开拓了“六冠”时代。

一顿烧烤就能续约

有人在梅西告别的新闻发布会上发现,他和拉波尔塔的肢体语言,对比在春天拉波尔塔再次赢得巴萨主席选举之后,两人在诺坎普见面的欢快场景,最终选择了用“冰冷”来形容。

梅西从来都不是一个善于掩藏自己情绪的人,无论场上场下。

拉波尔塔律师出身,第一度当选巴萨主席,势力来自他参与组织巴萨球迷机构,对抗当时代表着传统势力的俱乐部管理层。

拉波尔塔以巴萨主席身份,后来进入加泰罗尼亚议会,成为了政客,经历不算太成功。他在巴萨俱乐部的继任者,罗塞尔以及之后名声扫地的巴托梅乌,都不能延续拉波尔塔第一任期借力克鲁伊夫、提拔瓜迪奥拉的政绩。

前度刘郎今再来。巴托梅乌竭尽所能,不想让自己背负“那个赶走梅西的巴萨主席”骂名。拉波尔塔更明白内里玄机,因此上任后他所有关于梅西续约的言论,都是积极乐观的。

所有人都知道,新任主席和梅西的关系,绝不是巴托梅乌能比拟的。旧的陈腐势力被清除,正本清源在进行中,哪怕阻力重重、哪怕债台高筑,一切似乎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。

梅西方面传来的消息,哪怕在2021年7月1日他成为了自由球员,也都是积极乐观的,虽然他们的口径要比巴萨主席谨慎一些。

从参与竞选开始,拉波尔塔的口吻,就是他不仅能让梅西续约,而且他是唯一能确保梅西续约的主席——“我和他吃一顿烧烤就行了”。

拉波尔塔再度出任巴萨主席。

算不清的账

拉波尔塔并不知道巴萨俱乐部已经成为了多大的一个坑。

他是律师出身,觉得自己清楚俱乐部经营逻辑、明白欧足联和西甲的财务公平竞争政策。他还有场外财力支持,没有他解决不了的问题。

然而上任之后,当他能接触到巴萨财务实情,拉波尔塔才发现,巴萨在过2020-2021赛季疫情打击下,亏损状况不是此前审计结果的2亿欧元,更是接近5亿欧元的巨坑。

拉波尔塔和此前当选的巴萨主席一样,都要有足够的财力保证,需要缴纳相当于巴萨俱乐部预算15%的保证金。这是巴萨主席和他任命的管理层需要直接负责的财务原则。

巴萨是会员制俱乐部,所有权力归属于会员,但俱乐部经营管理权,被授予当选主席。当主席和管理层发现,和梅西续约,是破败不堪的俱乐部财务现状根本支撑的挑战,他们自然要做出现实决定。

2021年6月中旬,拉波尔塔和梅西还有过餐会,拉波尔塔继续承诺续约毫无问题。但在那时候,危机已经产生。

关于梅西续约,巴萨俱乐部提供了两份合同草案:一份2年、一份5年。双方简单沟通的结果,是接受了这份5年合同。合同草案需要得到西甲联赛批准,才能交由俱乐部和球员签署。

就在俱乐部和梅西方,确认合同草案后3天,理解合同草案条款的西甲主席特瓦斯和拉波尔塔会面。

西甲主席说着合同没问题,但巴萨需要满足一个前提,那就是西甲联赛已经和私募基金CVC签订了协议,CVC为西甲提供27亿欧元融资,交换条件是包含赛事版权在内联赛所有俱乐部未来10%的收入。

特瓦斯解释说,CVC融资的90%会分配给各受疫情打击的俱乐部,但融资当中的15%,可以用来支付球员薪水。

对巴萨而言,这相当于4000万欧元的短期借贷。拉波尔塔第一时间没有反对这项提议,他非常清楚,巴萨要留住梅西,必须得到CVC融资收入。可是回到俱乐部,与俱乐部CEO费兰·雷维尔特沟通后,发现这笔交易,长久来说对巴萨不利。

雷维尔特的测算,是倘若巴萨续约梅西,即便梅西未经谈判就降薪50%,巴萨未来赛季薪水总额仍会达到俱乐部预计收入的110%。不续约梅西,薪水总额只会是预计收入的95%。

账目上,一切不可挽回。

梅西带着儿子出现在巴萨主席投票现场。

谁在撒谎?

对拉波尔塔而言,最糟糕的挑战,不是放弃梅西,而是他将如何去向梅西父子、以及所有巴萨球迷解释此事。他势必会成为一个出尔反尔的小人。

拉波尔塔承认,在8月3日,他已经做出了无法和梅西续约的决定,但直到8月5日,他才通知梅西父亲这个决定。许多加泰罗尼亚媒体,找到各种蛛丝马迹,认为拉波尔塔在撒谎——决定早已做出,不断拖延,是俱乐部方面有意为之。

拉波尔塔在他80分钟的讲话里,将矛头指向西甲联赛,认为联赛管理方不思变通,同时强调巴萨不接受CVC的融资计划。不过从巴萨董事会辞职的豪梅·罗皮斯则公开强调:巴萨根本没有做出挽留梅西的努力。

8月9日,在接受电台采访时,罗皮斯表示:“我并不想掀起一场秀乱,我辞职只是为了能开口说话——巴萨球迷要求的透明度,在俱乐部是不存在的。连梅西自己都说,‘他们没有竭尽全力’。”

梅西并没有在自己的告别仪式上,直接如此说,不过一年前在抨击巴托梅乌管理层时,梅西曾经有过类似指责。

更有趣的是,在梅西告别仪式当天,皇马主席弗洛伦蒂诺和尤文图斯主席阿涅利,联袂来到巴塞罗那,三人被发现一道餐会。他们的共同话题,当然是欧洲超级联赛。

同时拉波尔塔和弗洛伦蒂诺之间,还有向西甲抗议的CVC争议。

对于巴萨俱乐部高层,梅西只有失望。

你不可能像在这里一样幸福

巴萨财务危如累卵,倘若不是在西班牙,而是在财务监管更严格的其他的国家地区,这俱乐部或许已经不复存在。

拉波尔塔想要控制俱乐部人力成本,是必须要完成的工作。只是从拉波尔塔上台开始,梅西得到的所有承诺,都是他将顺利续约。

降薪50%,梅西都没有和俱乐部有过任何讨价还价——在西班牙法律规定下,出于对劳工权益保障,降薪最大幅度只能是50%。因此那些还在指责梅西贪婪、“他为什么不能免费为俱乐部踢一年”的言辞,完全是无知。

梅西这个夏天很忙碌,也很幸运,幸运地帮助阿根廷国家队夺取了久违的美洲杯。他原本规划里,应该是在巴萨踢到36岁,然后去美国结束自己的职业生涯,据说他和当年队友法布雷加斯之间,有过类似约定。

过去这21年,梅西有过几次想要离去的年头,例如2014年,当时巴萨主教练比拉诺瓦劝阻了梅西:“在其他地方,你不可能像在这里一样幸福”。

2016年,因为西班牙税务部门的穷追猛打,梅西想过离开西班牙。但他再一次被劝阻。

2020年,当巴萨在欧冠中被拜仁8比2打得溃不成军后,梅西再生去意,却被巴托梅乌们的合同条款阻挠。

“他们对我撒谎”——梅西说过,他不愿意和俱乐部对簿公堂,他尊敬的不是巴托梅乌们这些选票掮客,而是他奉献了自己所有心力的巴萨俱乐部。

他选择留下,更重要的原因,是妻儿们的泪水,以及自己少年时代家人分离的苦涩回忆。

当他觉得难关已经过去、痛苦已经结束时,真正的痛苦这才袭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