37岁之前的每个夏天,纽约最伟大的中锋之一帕特里克·尤因都会回去乔治城大学,独自推开训练馆的大门,换训练服,戴护膝和护腕,和儿子小帕特里克聊天,然后开始热身。虽然自踏入联盟起,他就是超级中锋,可是在乔治城,他总像一个大一新生,独自重复那些纽约人已熟极生腻的动作。

在场边,他的老师约翰·汤普森,叉着手看他。

“帕特里克在给所有关注他的人做示范,就像在用行动表示:喏,他就是这么干的,他就是这么努力的,他就是这么成功的。”

“这就是乔治城大学球员们理应学得的。”

这种作风,也是他教给尤因的。

1988年,尤因回到母校,和弗吉尼亚来的阿朗佐·莫宁结下了友谊。他们以训练和对抗代替拥抱与微笑,导致训练馆里雷声阵阵……他们训练,喝水,聊天,在走廊里像巨人一样发出轰然的笑声。夏季的乔治城餐桌上,这两条大汉时常出现电闪雷鸣的语声:

“老子宰了你!”

“我拿管猎枪杀了你!”

“他们老是那样。”乔治城的孩子们心有余悸的说。“有时候,他们满怀仇恨的盯着对手,好象马上要把餐盘扔到对方脸上去。”而汤普森教练在邻座听着,行若无事,指挥其他探头探脑的学生继续吃饭。他用过来人的语调说:

“其实在场下,他们彼此很和气。”

在他们俩之间,还有一个人:一个1987年来到乔治城大学的非洲人。他的梦想是做个医生。在约翰·汤普森教练的指导下,一年之内,他学会英语。毕业时,他已经能说英语、法语、葡萄牙语、西班牙语,以及5种非洲部落方言。有语言学和外交学双学士。顺便还成了1991年的5号秀。这个叫做迪肯贝·穆托姆博的巨人,和他之前的尤因、之后的莫宁有如下相似之处:

他们都读完大四,拿到了学位。

他们在场外都是绅士,谈吐斯文。可是,穿过球场过道时,他们就成了另一个人。

他们抓到第一个篮板时一定会蛮横的舞两下肘子,怒目圆睁,双目带血,在午夜街上看到如此一条狰狞大汉,铁定会让你吓得丢了钱包抱头而窜。

1985到2000这十五年间,尤因、莫宁和穆托姆博,垄断了东部最杰出防守中锋的前三位。

他们的教练,都是约翰·汤普森先生。

汤普森先生也打过职业篮球。他有208公分,123公斤。虽然他只打了两季NBA,可是比寻常人打十二季还值——他在凯尔特人度过了1964-66两季,担任比尔·拉塞尔的替补。众所周知,那年头,在凯尔特人扫地打杂端茶递水,都能戴个戒指退役。

1966年他带着两枚戒指退役,去当了两年高中篮球教练。1972年,他被乔治城大学雇去当了主教练。

他信奉红衣主教的凯尔特人哲学:

坚硬、扎实、迅速、窒息的防守、灵活变通、不择手段。

他率领着乔治城取下了1984年NCAA冠军,使尤因初次击败他的夙敌大梦奥拉朱旺——如果不是1982年NCAA决赛迈克尔·乔丹的神奇跳投,当年的冠军也该归他名下。

他是个善于鼓舞队员情绪的教练。乔治城胆大包天,防守不间断施压令人窒息,而进攻则充满侵略性和冲击力,奔走如火焰。坐居火焰中心煽风加柴的,就是汤普森教练。

他教导尤因、莫宁和穆托姆博,要对对手怀有仇恨,要朝对手张牙舞爪到让对手恐惧。

可是,如何让队员们的内心持续燃烧愤怒的火焰呢?

他当过比尔·拉塞尔的替补,也接过了拉塞尔对肤色问题的敏感。所以,他在乔治城最喜欢营造如下氛围:

“我们去对抗那个他妈的充满歧视和诽谤的世界!”

后人回忆起1980年代的乔治城,都还心有余悸:“那就是十二个渴望胜利的人!!”

他的凯尔特人背景,他从红衣主教那里学来的严格、残忍、和原则性,“照我的话做不然就滚蛋”的篮球哲学,使他声名远扬。

在他培养出弗吉尼亚的英雄阿朗佐·莫宁之后,1993年12月,有位母亲特意来找他,求他接收一个少年进乔治城。

“我儿子以往卷入过许多是非……我觉得,您是个能把我儿子导向正途的教练。”

汤普森教练这么说:

“他是个聪明的年轻人。他理应获得入大学教育的机会。他将必须遵守所有的规章制度——和所有的学生一样在教室上课。”

1994年,他接收了这个青年。1994年11月27日,乔治城大学79比97败给了NCAA卫冕冠军阿肯色。那个新来的一年级生18投5中,8次失误。可是约翰·汤普森根本无所谓。

“球队加了六个新面孔,而且和冠军交手,出点意外是难免的。”

他对那个孩子说:

“别在意别人的看法。我会要求队友跟上你的节奏。但注意,你的生活只有篮球。别再去想其他的。就让我们和这个充满他妈的歧视和诽谤者的世界来干上一架吧。”

两年之后,这个孩子成为了汤普森最优秀的弟子。

从1993年开始怀疑汤普森选择的人们,纷纷回想起1994年11月那战之后,阿肯色教练卡利帕里的话来:

“敢让这个孩子打这么久……汤普森教练真是了不起。他的选择是对的……对了,那孩子是叫阿伦·艾佛森,是吧?”

1996年,一直坚持让所有学生都得大学四年毕业的汤普森教练,允许大二的艾弗森去了NBA。

“他要去打职业篮球,挣钱,给他的妹妹动手术”。

汤普森教练很刚硬,但也知道什么是生活中最重要的。

1999年他结束了在乔治城27年的执教。他的执教生涯始终处于NBA之外,没有像皮蒂诺们似的,去尝试NBA。

似乎他所有对NBA的潜在兴趣,都在1988年破灭了——那年,他担任美国队主帅出征奥运会,由于他的选人和风格,他饱经批评,但却一意孤行。

他是一个如此特立独行的教练,所以似乎无法适应带有商业色彩的舞台。于是,他又回去了乔治城,在那里孤单耕耘。

他那师承红衣主教的严格、原则和与世界为敌的思维,在几位弟子——尤因、莫宁、穆托姆博和艾佛森——的灵魂深处闪光:

执拗不屈,硬骨头,一人逆天而行,不愿与世界和解。

于是,最后,他和他的弟子们总留给世界一个硬汉的背影,不动声色地穿越世界的非议,独自前行。

上周他过世了,78岁。

RIP。